多年以后,我一定会回想起那个自杀的黄昏。
那是学期末的寒冷的冬天,我独自在教室的桌上躺着,注视着窗外的动静,听力敏感到足以听见对面楼老师的不带感情的快速脚步声,低低的耳鸣如微微蝉鸣,我不时突然听到巨大的声响,于是手脚缩成一团到了袖子和衣服里,踮起脚跟,如同恐惧地面上致死的电流,指甲用力插入了另一只手的手臂,从疼痛的经验来看,造成的伤口不次于刀伤。我的眼神从极低的角度刺向后门,声音传来的方向,果不其然出现的黑色衣服的老师的走过,如同利刃将我的心脏从上而下劈成两半,我全身不住的战栗,凳子和地面摩擦出声响,所幸那人走过,我盯着
他消失的方向许久,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今天早上,我特地带来了一瓶酸奶,一是不敢喝同学们使用的神圣的开水箱,二是仅仅就水而言,根本无法抵消任何药品或者化学物质的苦涩,当然这里指用于自杀的,致死率与购买难度之比适宜的药品或化学物。普通的牛奶在药粒和药瓶内壁磨蹭出的药粉的口腔内飞舞的阵势之下,根本不足以保护我的舌头和舌根的苦觉味蕾,而只能默默承受无尽的麻木,承受水被吸走的干涩,感受宛如鼻子被通了屎一般的阻塞和喉咙被掐住的窒息感,而由于药瓶盖的大小,想要吃完一瓶就必须得分很多次,否则会很苦。
我支撑不住,用左手开始握住肚子,轻轻按压之下,疼痛似乎有所减轻。但最要命的是肾,也就是腰的位置,肾如同耍脾气不干的任性的孩子或者霸道的陈胜吴广,仿佛在尖叫着跳动着撕咬开我的身体,我不得不将身体垂到很低很低,宛如腰间有两把剑在不断穿过。

这甚至也不是我第一次自杀了,我甚至根本不确定自己在那个学期末用药物过量的方式自杀未遂了有几次,而却一次都没有去医院,魔幻吧?但这是我所亲身经历的。
我跌跌撞撞的扶着墙从位子上站起,一阵黑色的眩晕侵袭我的大脑,勉强站定后我必须立刻走开以避免被同学们发现异常,我飞快地窜到了门后,手离开墙,宛如刚刚学会走路一样,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佝偻着身子,眼神却火热的宛如七八岁的孩子。我养成了很久的上下楼梯扶把手的习惯大概从此开始,就算扶手上锈迹斑斑,但接受就行了。
我从没想过下楼的路竟会如此。
我满心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双腿,但事实却给我开了一个大玩笑。我分明能够自己控制着走了这么远的距离,为什么又偏偏在这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我完全有精神对我的双腿发出指令,我的大脑十分清晰,我能够感受到我的双腿的存在,我也能控制双腿,但为什么却仍然差点摔在楼梯?我自以为全可以释放出百分之百的力量,但我的双腿却如此不争气?我突然有些体会到截瘫的病人们的感觉了,你以为你能够控制,但那根本是两块死肉。
我颤抖着危险着下楼梯,在二楼与三楼之间时,我的双腿实在不受控制,开始剧烈抖动起来,而巧合地时,我的旁边有人,是两个女生。我仿佛能清晰背着脸看见他们的迷惑鄙薄的脸。我加速向楼梯下冲去,最终也成功来到了楼下。
我靠着墙壁在休息。直到现在,我仍然演技完美,没有一个人对我伸出援手,而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汽车防冻液决定是你品尝过的最甜的食物之一,大概跟小时候家长在食品中放多了的糖的口味类似,没有任何愉悦,而只是头晕与发腻。我有喝了一瓶,棕色试剂瓶,带着骷髅的标志,和代表易燃的火焰的标志,我承认当时的确想过在学校引发火灾。但居所苯的点火性能更佳。总而言之,我喝了半矿泉水瓶的乙二醇,并且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被任何人观察到,也没有草酸钙导致的肾结石,就像我憋尿那么多年却仍然没有尿毒症一样,诡异的奇迹。

我还喝过苯,只喝了一口,那种胸口中弹的感觉就让我再也不想去喝第二口了,明明在瓶盖里仅仅就是稍微粘稠了些许的,透明的纯粹的水罢了,谁知道这家伙甚至还回味无穷,比喝可乐的二氧化碳气体对鼻子的冲撞在事后还要疼呢,简直是中了两弹。我当时也跑去了厕所,去接自来水喝。
厕所什么都能做,自残放血,隐蔽的偏僻的厕所更是毫无忌惮简直是不受管制的人间天堂,我们可以轻松在那偏僻的厕所自杀,将门从内反锁,只要会绑绳结,然后套在脖子上,然后一坐,就完成了。
轻而易举如此。

上于 2021年9月5日 22:24